“转胎丸，女翻男”，但服了“转胎神药”后，非但没生出男孩来，却给自己引来一身病。近日，90后女性服用“转胎丸”的经历，再次引发舆论关注。要男孩不成，反惹来了妇科症，教训不可谓不惨痛。
记者注意到，互联网上依然找得到“转胎药”的踪迹。在多款备孕、育儿App里都有孕妇声称自己吃过“转胎药”。一位自称已有 “两个女宝”的妈妈说，怀第三个孩子时，怕婆婆生气，硬着头皮喝了“转胎药”。有女性声称，因为想要男孩，所以在怀孕42天时吃下转胎药，可是最后生下的还是女孩。
记者调查发现，这背后有一群藏匿于各省的“非法行医”者。他们存在于河南、山东、广西等省区的村镇或城市里，那些“神药”通过快递，送到全国各地的孕妇那里。
■新闻背景
据报道，28岁女子杨某因婆婆催生、丈夫出轨等原因，试图通过服用“转胎药”生男孩，以挽救婚姻与家庭。但没想到，她在服用数月后依然诞下了一名女婴，而且产后出现明显雄性特征，并伴随停经等症状，经医院诊断为多囊卵巢综合征。
2012年，在河南驻马店，一个孩子因为母亲在怀孕时吃下转胎药，出生后“发育异常、性畸形”；
2017年，在江苏连云港，一位4岁女孩“既有男性生殖器官，也有女性生殖器官”；
2019年，在江苏淮安，一位15岁女孩查出“无子宫且一侧卵巢缺失”。
虽然许多医生曾拍过揭露转胎药骗局的短视频，媒体也曾多次报道各地孕妇吃“转胎药”生下畸形婴儿的案例。数十年来关于“生男神药”的辟谣与打击从未停止，但它也从未消失。在某备孕App上，有网民发起投票，其中依然有14%的人选择相信转胎药的功效。
卖“转胎药”的人
2021年1月，山东省潍坊市昌乐县一位姓周的女人告诉记者，她手里有“生男孩”的中药丸，已祖传五代，每年购买者逾千人。一位自称家住河南省邓州市，名叫李金锚的男人则告诉记者，他可以保证孕妇在“怀孕40天内换胎”。
当记者假称妻子怀孕联系上李金锚时，他告诉记者，怀孕40天之内，胎儿的生殖器还没有成形，“可阴可阳”。他提供的秘方，可以让胎儿长出男孩的生殖器，“百分之百有效”。他手中的换胎药，由10多味中草药组成，有些药需要去山上采，总费用5000元。后来在电话里，李金锚说，他老家在湖北十堰，如今定居邓州市。大约30年前，为了躲“超生”，他逃到河南，遇见传他秘方、被他称为“神仙”的人。“神仙”2008年过世后，他开始卖“转胎药”。
那些卖药者总把秘方的源头指向一个神秘的“师父”。另一位卖“转胎药”的男人，声称自己花了16万元从身在青岛的师父那里学了“科学生男生女法”。他发在微信朋友圈的广告名片上写着“收徒”。他叫李风传，生于1988年，山东费县人。
他声称喝他手中的秘方中药，可以控制胎儿性别。按他的说法，女性怀孕后，只需将两味野生中药材熬制成汤，“喝一口就行”。生男孩的药和生女孩的药要价不同，男孩收费5万元，女孩收费1万元。他愿意签下赔偿协议，如果吃药后生下的不是男孩，赔偿100万元。
李风传告诉记者，2015年妻子再次怀孕，那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女儿3岁，他想要个男孩，曾在费县四处打听生男秘方。后来，在汽车站遇见卖此秘方的师傅。妻子喝下药后果真生了一个男孩。他才开始四处兜售这种药。李风传声称，过去的5年间，他的药帮人生下3个男孩，1个女孩。
“精子和卵子在结合的一刹那，胎儿性别就决定了。”河南省妇幼保健医院妇产科主任王兴玲告诉记者，胎儿性别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但那些卖“包生男孩”药的人，却对生男孩无比自信。采访中，那些卖“包生男孩”药的人，有的表示自己的药没有副作用，有人会在记者疑惑时说“信你就吃，不信就算了”。
多年来从未消失
多数时候，“转胎药”进入公众视野，与“两性畸形”有关。
按医生们的说法，市场上的“转胎药”大体可分两类，一类是使用雄激素，比如甲基睾丸素，另一部分是中草药或者偏方。无论哪类“转胎药”，对生男孩都不会有帮助，而对孕妇与胎儿会有危害。
一篇发表于《中国医科大学学报》的论文曾汇总了1994年至2009年的342例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病例，病因以先天性肾上腺增生为主，但其中有33例（占9.65%）患者的母亲在怀孕期间服用了具有雄激素作用的药物，例如甲基睾丸素。
此前有研究显示，孕妇在孕期服用具有雄激素作用的药物，有可能造成女性胎儿的男性化。也有孕妇服用“转胎药”后胎儿流产。即便是经过外阴整形手术，患者出院后，可能需要调整居住地、学校，以恢复社会性别，未来可能无法生育子女。
1998年至2004年，安徽省淮南新华医院曾收治过9名“药物导致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病人”，她们“病情相似，住同一地区”，她们的母亲均服用了当地流传的“转胎药”，实为“甲基睾丸酮”。
如今，多位妇产科、儿科医生向记者表示，最近几年没遇到过吃雄激素出生的婴儿，病人一般也不会主动透露是否服用过“转胎药”。
记者注意到，除了“转胎药”外，如今在一些网购平台还有商品打着“备孕男孩”“生男孩的药”的旗号进行售卖。它们大多是碱性钙片，但声称“可以提高生男孩概率”，原理是“Y精子在碱性体质中的存活率是最高的”。
1月10日，记者在某网购平台检索“碱孕宝”“生男孩的药”，出现不少售卖“碱性钙片”的店铺，有客服称，该产品可以“提高生男孩几率”“80%以上的概率”，但不能保证100%生男孩，也没有用于调理生女孩的药。90后的上海妈妈林夕（化名）试过类似的办法。她告诉记者，她第一胎生了一个男孩，第二胎想要女孩，于是在私立医院咨询过医生后，提前半年备孕，每天不仅吃药，还炖鸡、鸭、鱼，试图将身体调理成酸性体质，但最后失败了，又生了一个男孩，“不靠谱”。
■相关链接
甲基睾丸素会给人造成多大的损伤？
1.看似男性，性染色体还是女孩
摄入大量的雄激素，可使女婴生殖器官发育异常，虽然可能看起来跟男的一样，但性染色体还是女孩，结果也就成了女性假两性畸形。
2.过多的雄激素让外生殖器男性化
本来如果没有雄激素的干扰，女婴们本该发育成为正常女性，但摄入大量雄激素后，生殖器可能会有阴蒂粗大、阴茎形成、泌尿系统畸形等男性化特征。
3.出现多毛症、经血不能正常排出、血尿等问题
先天性畸形伤害已经造成，所以这类人群多需要面对一定的心理压力，此外，部分人可能会伴有血尿、经血不能正常排出、多毛症等问题。
非法行医者潜藏到互联网背后
生男秘方是与重男轻女的性别观念一起流传至今的。如今，这群非法行医者，从早期的游走于乡村城镇，到辗转潜藏到互联网背后，甚至有人将生男秘方搬进乡村诊所或中医堂。
一个声称拥有生男秘方的网站上写着，“闻气调理，无需内服”。广西人梁绍源所建的、名为“男宝珍藏”的网站，原本网站名称为：“美好的每一天”。
在河南唐河，开中药堂的一个女人自称，她家的备孕产品部分流向医院。而她家祖传的生男孩药，被制成小黑丸，装在透明的密封袋里，快递至全国各地，还招收销售代理。
在山东昌乐，一位姓周的女人告诉记者，她有祖传秘方，已经传了五代。自制的纯中药丸可孕前调理生男孩，“男孩能坐胎，女孩不坐胎”。她发来的视频里，棕色的生子丸用透明的塑料袋包着，她说几乎每天都有寄药丸的快递发出去。
昌乐县卫生健康综合执法大队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此前他并未接收到相关举报。但他的一位同学，曾从外地老中医那儿买来孕前调理的药，“吃上也没管用，还是生了女孩”。“如果收到举报，会按照打击‘非法行医’来处理，正规诊所售卖此类假冒伪劣药品，也是违法的，会没收非法行医所得，给予重罚。”该负责人说。河南省唐河县卫健委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一般此类投诉由卫生监督所依法打击。
在裁判文书网上，记者检索到2016年河南杞县一位乡村医生因卖“转胎药”被法院判处非法行医罪，拘役一个月，罚款5000元。
“这些药能够大行其道，根本原因还是人们对于‘生男生女’有很大的社会需求。在农村重男轻女，有人会觉得只有男孩才能继承财产。”陕西省山阳县卫生健康局副局长、中医妇产科副主任医师徐毓才表示，售卖所谓“转胎药”、调理生男生女的药物，属于非法行医，无论是否具有行医资质，都是违法行为。如果有投诉，卫健委会联合工商、公安、药监部门进行查处。
■反思
杜绝“翻女为男”，需彻底铲除“转胎”黑产链
在科学常识普及的今天，“转胎丸”和催生男孩的偏碱性药物依然盛行，并能够诱骗诸如杨某这样的90后女性进行尝试，在令人震惊之余，也不由得引人反思。
这其中，除去服药者自身科学常识不足和一定程度上抱持着“赌徒心理”，“转胎药”背后潜藏着的黑色产业链一直在悄然运作，更是其衰而不绝的关键所在。
据报道，在某电商平台上，售卖“转胎药”的商家，除去售药外，还称可以提供“生男宝”一条龙服务，如试管婴儿、祖传中药秘方、转胎药及强碱性药物等，并承诺无副作用、保生男婴、无效退款。一方面他们能够多管齐下，有针对性地“对症下药”，提供实际解决方案；另一方面，还能多方提供所谓的“科学原理”和“实证”，给出“服药后有90%概率生下男孩”的假承诺，进行心理说服。既“务实”又攻心，不少正有此需求的人也就容易顺势被引入骗局。
“转胎药”不仅在收割智商税，更可能对身体造成严重伤害。对于这样一条害人不浅的“转胎药”制售产业链，需要予以严厉打击。
对此，电商平台有必要负起主体责任，对“转胎药”有针对性地进行搜索、定位、屏蔽此类药品的售卖、推广店面和其他渠道。相关监管、执法部门也要从相关事例入手，结合线下和线上，从生产、销售和推广各个层面，开展专项整治活动，对涉事机构和人员彻底清查，以求铲除其制售产业链。科学、法律之火照亮的地方，就不能再让“转胎神药”们的黑产链继续贻害人间。
本版图文综合《中国青年报》《新京报》、 腾讯新闻等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