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取快递,竟成四个多月噩梦开始

被造谣“出轨快递小哥” 女子遭遇“社会性死亡”


        浙江杭州28岁的吴女士怎么也想不到,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取快递经历,却成为她四个多月噩梦的开始。
        2020年7月,吴女士去小区驿站取快递时被郎某偷拍,之后郎某、何某分别饰演吴女士和快递员两个角色,炮制暧昧聊天记录发到微信群。8月7日,接到朋友传来的截图后,吴女士报警。随后,郎某、何某二人被行政拘留9日。然而,谣言并未停止,网上的不实信息仍在传播,吴女士要面对网友辱骂和同事议论,不得已她从原单位离职。接下来的几个月,找工作被拒,被确诊抑郁……
        10月26日,一直生活在谣言阴影下的吴女士委托律师向余杭法院提起诽谤罪的刑事自诉。12月14日,在法院等了一下午的吴女士告诉记者,法院已立案。
        莫名被造谣成“出轨少妇”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回想这四个多月的经历,吴女士仍难以迈过心上的这道坎。“我发觉自己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我开始对自己的朋友圈做断舍离。”她删除了大部分通讯录,几乎不再出门。除了与律师见面或者陪生病的男友上医院,她每天几乎都在接受采访。“事情发生后,我们的生活都是紊乱的,经常整夜整夜失眠,这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身体。”吴女士说,男友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刚刚回到家,目前还在养病。
        2020年7月7日,吴女士到小区快递点取快递,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隔壁超市老板郎某偷拍了9秒吴女士的视频。随后,郎某(男,27岁)与朋友何某(男,24岁)分饰“快递小哥”与“女业主”身份,捏造了暧昧微信聊天内容,并将偷拍的视频与聊天内容截图发到车友微信群里。“少妇出轨快递小哥”这一谣言随后传播开来。
        据郎某称,视频与截图发布几天后,他在群内承认上述内容为伪造,只是开玩笑,希望群成员不要当真,更不要转发。然而不知情的网友陶某将该视频与截图整合后,传到了另一个微信群,随后广泛传播。流传的出轨故事中,吴女士被虚构成独自在家带孩子的“小富婆”,是两次主动勾引快递小哥偷情的“风骚少妇”。
        吴女士告诉记者,谣言是在8月5日下午开始发酵的,而她是8月7日凌晨才得知,“我北京的朋友在她的微信群中看到了截图,并且告知我这已经在网上大肆传播开来了,后来我在成都、河北、西安、广州的朋友都发了类似的内容给我。当时我整个人都蒙了,通宵未眠,实在想不出谁会如此害我。”随后,吴女士报警。
        8月13日,郎某和何某被行政拘留9日。据警方通报,郎某与何某捏造这些截图的动机,是为了“博眼球”。
        吴女士告诉记者,她与何某完全不认识,与郎某也只有几面之缘。“郎某是快递驿站隔壁超市的老板,他的超市当时处于装修状态,他会去隔壁的快递驿站帮忙,我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我报一个取件码,他把快递拿给我,仅此而已。”
        “我成为一个背负负面新闻的人不知道要‘社会性死亡’多久”
        两名嫌疑人受到了行政处罚,但诽谤和谣言的余威仍旧困扰着吴女士。从吴女士所在小区的业主,到其领导、同事、朋友都在议论,甚至还有国外网友发来信息骂她。
        “其实我的同事比我知道得还要早,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他们会私下议论。”吴女士之前在杭州一家设计公司做项目经理兼总经理助理,每个月底薪有一万五千元。事情发生一周后,她被公司劝退了。“发生了这件事,我要花时间去解决它,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工作,再者这件事对公司的名誉也产生了影响,公司的做法我能理解。”吴女士说,好在男友一直以非常积极的态度陪她解决问题,“他最后因为这件事也被公司劝退了。”“我是被冤枉的,我澄清了,事情是不是就可以过去了。”吴女士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调整好心情,开始新的生活。然而10月份,她去面试了将近10家公司都被拒绝了,“他们会顾虑我的新闻会不会对公司有潜在的影响,或者我的工作状态会不会受影响。”
        吴女士感觉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吴女士说,她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背负负面新闻的人,这些新闻在影响着她,而她不知道这些影响将持续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还是永久的‘死亡’,这是我比较恐惧的。”不仅找不到工作,吴女士发觉身体也出现问题,去医院后,医生诊断她已有抑郁症状。 吴女士感慨:
        “立案了,我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答复了。我现在不要赔偿,绝不退缩!绝不和解!希望通过我的维权,对社会上其他怀有不法之心的人起到震慑作用。给类似的受害者依法维权提供一点点借鉴,让我的不幸遭遇更有意义与价值!”
        造谣者的“讨价还价”让她放弃和解,决定起诉
        吴女士说,她曾在8月底想过和解,但因为郎某和何某根本没有道歉的态度,最后她放弃了。“他们被行政拘留的那几天,我想了很多,他们如果能够认错道歉,我是不是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吴女士当时提了两个条件,一是录制道歉视频发布到网上,二是赔偿她因为这件事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赔偿包括她和男友失业期间的工资、案件证据公证费用、律师咨询费等,郎某、何某,视频转发者陶某每人赔偿58000元。
        吴女士告诉记者,“我主动提出他们可以戴上口罩和墨镜,但他们要求必须打码,他们的理由是他们还要做人,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愤怒,他们发布我的视频时,是否有一刻想到我还要做人。”
        吴女士说,郎某和何某曾发给她一个道歉视频,但她对这个视频很不满意,“他们一直在避重就轻,态度也不诚恳。”对于赔偿金额,郎某和何某也觉得不合理,“他们希望赔偿金降到3万元,对于道歉稿也是一再要求更改,我觉得这个态度根本不是一个想解决问题或者认识到自身错误的态度,那我就没有必要跟他们和解了。”
        吴女士说,传播者陶某在群里发布了公开道歉后,主动找到她的代理律师,达成了和解。郎某之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被行政拘留了9天,挺后悔的,自己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本来就是一个玩笑话,主要是陶某闲得没事干,把所有东西打包发出去了,视频也传出去了,如果没有视频的话,也没什么事,本来我们两个人也不是说恶意的,如果恶意的话,也不会把我们的头像都露出来。”郎某觉得赔偿金过高,不合理,“她只提供了一份公司开具的工资证明,没有提供月工资流水,应该赔偿半年吗?对于她男友失业造成损失,我们来赔偿也不合理。”
        法院立案,她在朋友圈写下:这是今年最好的消息
        10月26日,一直生活在谣言阴影下的吴女士委托律师向余杭法院提起诽谤罪的刑事自诉。浙江京衡律师事务所郑晶晶律师代理了该案。
        根据吴女士出具的微信公众号文章浏览量的公证书和搜集到的群截图,统计群聊人数超过了五万人。郑晶晶认为,“根据司法解释,诽谤信息实际被浏览点击的次数达到5000次以上,可以认为是情节严重,这个证据已经达到情节严重的标准,我认为提起刑事自诉应该可以立案的”。吴女士告诉记者,她和男友原来计划今年结婚的,但因为这件事暂时搁置。“这件事需要一段时间去解决,现在我们两个人连工作都没有了,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只能推后了。”吴女士说,唯一幸运的是,她和男友经历了这件事后,感情变得更加坚固了,家人也给了她很大的支持。
        12月14日,在法院等了一下午的吴女士告诉记者,法院已立案。她在朋友圈写下这么一句话:这是今年最好的消息,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吴女士说:“立案了,我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答复了。我现在不要赔偿,绝不退缩!绝不和解!希望通过我的维权,对社会上其他怀有不法之心的人起到震慑作用。给类似的受害者依法维权提供一点点借鉴,让我的不幸遭遇更有意义与价值!”
        
    ■声音
        “社会性死亡”背后有一把锋利的刀
        近来,“社会性死亡”话题在网络上备受关注。微博上“社会性死亡”话题有2.1亿阅读量,连相关的“猫的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等话题都有超过2亿的阅读量,让人不禁深思,这一网络流行语究竟有怎样的传播学上的意涵?早期的“社会性死亡”常指某人与社会上其他人的关系完全断绝或被完全遗忘,在这种意义上,“死亡”可能是一种长期持续的过程。
        然而,当“社会性死亡”从主动式变成被动式时,却可能沦为网络暴力的一把刀。“大众没有辨别能力,因而无法判断事情的真伪,许多经不起推敲的观点,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普遍赞同。”——这句《乌合之众》中的经典话语,如今仍振聋发聩。一个人“社会性死亡”的背后往往是网络暴力的驱使——一定规模数量的网民们在结构性压力下,在触发性事件刺激下借助虚拟空间用语言、图片、视频等对人进行伤害与污蔑,这类内容具有尖酸刻薄、残忍凶暴等基本特点,裹挟着一种“置之于死地”的泄愤快感。这种行为既对当事人名誉、权益造成损害,也有可能构成侵权行为乃至犯罪行为。
        当“社会性死亡”从主动自嘲变成被动“受辱”,那么使人“社会性死亡”算不算一种“数字谋杀”?当网民情绪融合在一起时,谣言与真相尚未辨明,被针对者可能已经“被社会性死亡”了。因此,应当从司法层面加大对网络暴力的严惩力度,通过法律手段规范网络行为;完善网络把关,制定相应行业规范;加强网民媒介素养教育,提高道德自律意识,让网络生态空间更加风清气朗。我们更应当警惕手中的权力,将“社会性死亡”圈在幽默的范围里,而不要让“社会性死亡”成为对他人的要挟与恐吓,成为网络暴力的一把无形但极为锋利的刀。   本版图文综合《扬子晚报》   《中国青年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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